史游《急就篇》云 〔1〕 :“馓(生但反)、饴、饧 〔2〕 。”
《楚辞》曰 〔3〕 :“粔籹、蜜饵,有 。” 亦饧也。 〔4〕
柳下惠见饴曰 〔5〕 :“可以养老。” 〔6〕 然则饴 可以养老自幼 〔7〕 ,故录之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引文见《急就篇》卷二,原句是:“枣、杏、瓜、棣、馓、饴、饧。”
〔2〕馓: 即馓子。“生但反”,明抄作“生偘反”,字书无“偘”字,他本更误。《急就篇》音注作“思但反”,据改为“但”字。 饴、饧: 利用麦芽糖化淀粉,将滤去米渣后的糖化液汁煎成的糖,叫作饴或饧。饧,古念táng,即今糖字,隋唐以后又念xíng。分开来说,饧比较强厚,饴比较柔薄,故软饴也叫“湿饴”,强厚成固态的叫“干饴”,也叫“脆饧”;通称则二者无别,都是饴糖。
〔3〕《楚辞》: 西汉刘向所辑录,东汉王逸作注。所辑以战国楚人屈原的辞赋为主,兼及宋玉及汉代东方朔、王褒等人之作。文体承袭屈赋的形式和方言声韵,内容叙写楚地风土物产等,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,故名《楚辞》。
〔4〕《楚辞“·招魂》:粔籹、蜜饵,有 些。”东汉王逸注:“ ,饧也。” (zhāng) (huáng),由“张皇”从食作“ ”,也从米作“ ”,是物体膨胀的意思,故唐颜师古注《急就篇》释为馓子。但东汉王逸注《楚辞》释为“饧”,贾思勰亦承其说认为“就是饧”。粔籹,也是馓子。
〔5〕柳下惠: 春秋时鲁国大夫,任士师(掌刑狱的官)。原名展获,字禽。食邑于柳下,谥惠,故称柳下惠。
〔6〕《淮南子·说林训》:“柳下惠见饴曰:‘可以养老。’盗跖见饴曰:‘可以黏牡。’见物同而用之异。”“牡”指门榫,放上饴糖,开门时没有响声。
〔7〕 :“如饧而浊”的饴糖。浊的来源是有较多的未滤清的饭渣杂和在饧里面。“自”,无意义,应是“育”字残烂错成。
【翻译】
史游《急就篇》有“馓、饴、饧”。
《楚辞》说:“粔籹、蜜饵,有 哟。” 也就是饧。
柳下惠见到饴说:“这可以颐养老人。”这就是说,饴、 可以养老〔育〕幼,所以也记录在这里。
煮白饧法: 用白芽散糵佳 〔1〕 ;其成饼者,则不中用。用不渝釜;渝则饧黑。釜必磨治令白净,勿使有腻气。釜上加甑 〔2〕 ,以防沸溢。干糵末五升,杀米一石。
米必细 ,数十遍净淘,炊为饭。摊去热气,及暖于盆中以糵末和之,使均调。卧于 瓮中 〔3〕 ,勿以手按,拨平而已。以被覆盆瓮 〔4〕 ,令暖;冬则穰茹。冬须竟日,夏即半日许,看米消减离瓮,作鱼眼沸汤以淋之,令糟上水深一尺许,乃上下水洽。讫,向一食顷,便拔 取汁煮之。
每沸,辄益两杓。尤宜缓火;火急则焦气。盆中汁尽,量不复溢,便下甑。一人专以杓扬之,勿令住手,手住则饧黑。量熟,止火。良久,向冷,然后出之。
用粱米、稷米者,饧如水精色。
黑饧法: 用青芽成饼糵。糵末一斗,杀米一石。余法同前。
琥珀饧法: 小饼如碁石,内外明彻,色如琥珀 〔5〕 。用大麦糵末一斗,杀米一石。余并同前法。
煮 法: 用黑饧糵末一斗六升,杀米一石。卧、煮如法。但以蓬子押取汁 〔6〕 ,以匕匙纥纥搅之,不须扬。
《食经》作饴法:“取黍米一石,炊作黍,着盆中。糵末一斗搅和。一宿,则得一斛五斗。煎成饴。”
崔寔曰:“十月,先冰冻,作京饧 〔7〕 ,煮暴饴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这是刚长出白色的芽就收取晒干备用的小麦芽糵,专用来糖化米饭作成白饧的。白芽继续生长,发生绿叶素,由白转青,同时根芽相互盘结成一片,即所谓“成饼”,这种转青成饼的小麦芽糵是专用于作黑饧的。见卷八《黄衣黄蒸及糵》。
〔2〕釜上加甑: 锅口上加上甑。甑,指甑桶或甑圈,加在锅边上以防沸溢。浙江义乌以善制饴饧著称于浙,有一套特制的工具。这口熬饧的大锅,叫作“煎口”。它加高的办法是用大缸凿去缸底,然后将缸的底缘接合在大锅的口缘上。其接合之处,是在缸的底缘凿成一条小沟,刚刚可以嵌合在大锅的口缘上,然后再用桐油石灰粘固,非常牢固。
〔3〕“卧”,指罨着,即密闭在瓮中保持相当高的温度,使糖化作用顺利进行。义乌称这口特用的瓮为“翁缸”,外面用砖砌并石灰厚封以保温。“翁”也是“罨”的转音。 ,连下文“拔 ”的“ ”,各本均作“酳”,误。吾点校改作“ ”,《渐西》本据以改正。字亦作“瓹”,此指瓮底边上开的孔。惟糖水从 孔中流出,《要术》没有提到过滤措施,则其糖水夹带糖渣,其饧亦浑浊多渣,不知是否有脱文。据下文琥珀饧“内外明彻”,该是经过过滤的。浙江义乌以善制饴饧著称于浙,卧饭糖化也用 瓮,但有过滤装置,就是在瓮的近底部安上一面竹箅子,以过滤糖渣,缸底边上开 孔以泄流糖水。 孔下掘地为坑,坑中另埋一口缸(缸口平地面),以承接从 孔中下注的清糖水。《要术》承接糖水的用具是大盆,大概 瓮是稍稍架高的。
〔4〕“以被覆盆瓮”,从盆中装饭入瓮,不可能又抬瓮放入盆中,再用被把盆和瓮一起覆盖。这应是以空盆倒覆瓮口,然后连盆瓮一起覆盖,写得更明白些,应是“盆合,以被覆瓮”。
〔5〕色如琥珀: 用大麦芽熬成的饧,颜色褐黄像琥珀色。但经过不断挽打,就成白色,义乌人到现在仍称之为“白饧”,而别称蔗糖为“糖霜”。《名医别录》“饴糖”,陶弘景说:“其凝强及牵白者不入药”,所称“牵白者”正是牵打成白色的硬饴。而《要术》没有提到,大概当时《要术》地区还没有这样做,所以还是褐黄本色的。
〔6〕蓬子: 未详。推想该是一种过滤糖渣的用具,而孔隙较疏,可以透过一些细渣,因而成为“如饧而浊”的“ ”。
〔7〕“京饧”,各本同,但卷三《杂说》引《四民月令》作“凉饧”,《玉烛宝典》引同,“京”应是“凉”字之误。“凉饧”是干硬的“冻饧”,“暴饴”是速成的稀饴。
【翻译】
煮白饧的方法: 用芽白色的小麦散糵为好;芽转青纠结成饼的不中用。要用不褪色的铁锅;褪色的铁锅煮出来的饧是黑色的。锅必须刮治得干净洁白,不让它有油腻气。锅口上加上甑,防止煮沸时糖水溢出外面。五升干的麦芽糵末,可以消化一石米。
米必须细心地舂白,淘洗几十遍让它洁净,炊成饭。摊开让热气散去一部分,趁暖放在盆子里,和上糵末,调和均匀。再倒进底边上有 孔的瓮里罨着,不要用手去按,只拨平就可以了。〔盆子倒覆在瓮口上,〕用被子连盆带瓮一起覆盖着,让它保温;冬天要在瓮外用穰秸包裹着。冬天须要经过一整天,夏天经过半天左右,看饭消化减缩了,离开瓮边沉下去了,烧开气泡像鱼眼大小的沸汤浇进瓮里,让饭糟上有一尺左右深的水,再将上下层的糖水和浇水搅和均匀。搅完之后,经过将近吃一顿饭的时间,便拔掉 孔塞子,将流出的糖汁〔接在盆子里,再分次舀进锅里〕熬煮〔,浓缩成饧〕。
每次煮沸溢上来了,就添进两杓糖水。尤其宜于用缓火;火猛了就会有焦臭气。接在盆子中的糖汁舀尽了,估量煮稠的糖液也不会再沸溢了,就拿掉锅上的甑。由一个人专门守着,不断地用杓子扬搅糖液,不要停手,停手了饧就会焦黑。估计熬熟了,就停火。过好长时间,到快凉时,然后舀出来。
用粱米、稷米作的饧,颜色像水晶一样。
煮黑饧的方法: 用麦芽已转青纠结成饼的小麦糵。一斗糵末,可以消化一石米。熬煮的方法,同上条一样。
琥珀饧的作法: 作成小饼的形状,像围棋子的大小,里外明彻,颜色像琥珀。用大麦芽糵末。一斗糵末,可以消化一石米。其余的方法都和上条一样。
煮 的方法: 用煮黑饧的那种成饼的小麦芽糵末。一斗六升糵末,可以消化一石米。罨着保温,煎煮,都同煮饧的方法。不过要用蓬子押取糖汁,煮时用杓子不断地来回搅动,不得上下翻扬。
《食经》作饴的方法:“取一石黍米,炊成饭,盛在盆子里,和进一斗糵末,搅匀。过一夜,糖化得到一石五斗的糖汁,煎熬浓缩成饴。”
崔寔说:“十月,在冻冰以前,作〔固态的〕饴糖,煮速成的薄饴。”
《食次》曰 〔1〕 :“白茧糖法 〔2〕 : 熟炊秫稻米饭,及热于杵臼净者舂之为 〔3〕 ,须令极熟,勿令有米粒。幹为饼: 法,厚二分许。日曝小燥,乃直 为长条,广二分;乃斜裁之 〔4〕 ,大如枣核,两头尖。更曝令极燥,膏油煮之。熟,出,糖聚丸之;一丸不过五六枚 〔5〕 。”又云:“手索 ,粗细如箭簳。日曝小燥,刀斜截,大如枣核。煮、丸,如上法。丸大如桃核。半奠,不满之。”
“黄茧糖: 白秫米,精舂,不簸、淅〔6〕,以栀子渍米取色。炊,舂为 ; 加蜜。余一如白 。作茧,煮,及奠,如前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引《食次》的“白茧糖”和“黄茧糖”与饴饧无关,不过也是一种糖食而已。很小粒的油炸糯米馓子,外面滚糖成丸,其所用糖不可能是饴糖,否则受湿失其膨松脆散口味,只能用散糖滚附,即“石蜜”,即蔗糖的砂糖或白糖。但那时很贵重,即使我国岭南也未必有生产,该是海南“进口”或进贡的。
〔2〕白茧糖和下文的黄茧糖都是一种油炸糯米馓子,外层黏附白糖,油炸膨胀后其形如茧,故名。黄茧糖是糯米先用栀子果实的浸出液染上黄色后再制作。
〔3〕 (cí): 同“餈”。即糍粑。
〔4〕“裁”,可以解释,不过下文有“斜截”,怀疑该作“截”。
〔5〕“一丸”,指作一次丸。这是《食次》用词,恐非误文。
〔6〕糯米所以不簸不淘洗,大概因为米粒不是一下子能全染黄的,而白米糠却是立刻可以染上黄色,再舂进 粑里,能使黄色均匀,而炸成馓子后又不会糊嘴。
【翻译】
《食次》说:“白茧糖的作法: 将糯米炊成饭,趁热在洁净的杵臼里舂作糍粑,须要舂得极熟,不让它有饭粒。再擀成饼,规定是二分左右厚。太阳底下晒到稍稍干燥,用刀切成二分宽的长条,再斜切,切成像枣核大小两头尖的小丁点儿。然后晒到极干燥,下入油锅里炸。熟了,捞出来,放进糖里滚成粘上糖的小丸;滚一次不过五六个丸子。”又说:“用手捏拉糍粑,拉成像箭簳粗细的长条。太阳下面晒到稍稍干燥,刀子斜切成像枣核大小的小丁点。油炸,滚成糖丸,都同上面的方法一样。丸子像桃核的大小。盛半碗供上席,不盛满。”
“黄茧糖的作法: 用精白糯米,细细地舂透,不簸扬,不淘洗,用栀子水浸米,染上黄色。炊成饭,舂成糍粑,加上蜜。其余都和白糍粑的作法一样。油炸,滚成糖茧丸,以及盛供上席,都和白茧糖一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