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尔雅》曰:“舒雁,鹅。” 〔1〕
《广雅》曰:“ 鹅,野鹅也。” 〔2〕
《说文》曰:“ ,野鹅也。” 〔3〕
晋沈充《鹅赋·序》曰 〔4〕 :“于时绿眼黄喙,家家有焉。太康中得大苍鹅,从喙至足,四尺有九寸,体色丰丽,鸣声惊人。” 〔5〕
《尔雅》曰:“舒凫,鹜。” 〔6〕
《说文》云:“鹜,舒凫。” 〔7〕
《广雅》曰:“ 、凫、鹜,鸭也。” 〔8〕
《广志》曰:“野鸭,雄者赤头,有距。鹜生百卵,或一日再生;有露华鹜,以秋冬生卵: 并出蜀中。” 〔9〕
【注释】
〔1〕见《尔雅·释鸟》,文同。
〔2〕今本《广雅》无此文,《御览》卷九一九“鹅”也引作《广雅》,但《类聚》卷九一“鹅”引《广志》有:“驾鹅,野鹅也。”未知是《广雅》佚文还是《广志》之误。
〔3〕今本《说文》是:“ ,蒌鹅也。”《尔雅·释鸟》有:“ , 鹅。”郭璞注:“今之野鹅。”是《说文》据《尔雅》为释,“蒌”为古字异写而已。但《玉篇》、《广韵》都“ ”连读,沈涛《说文古本考》并说“ 鹅”连读是错的。但据《说文》,自宜“ 鹅”连读,而《要术》所引,径释为“野鹅”,不仅读法不同,释义亦异,未悉是否“古本”如是。
〔4〕《鹅赋·序》: 《隋书·经籍志四》别集类注称:“梁有吴兴太守《沈充集》三卷,亡。”《鹅赋》当在其集中。书已佚。沈充,《晋书》有传。
〔5〕《类聚》卷九一、《御览》卷九一九引沈充《鹅赋·序》“鸣声惊人”下尚有:“三年而为暴犬所害,惜其不终,故为之赋云。”“大苍”,除金抄、明抄外,他本都误作“太仓”。太康(280—289),西晋武帝年号。
〔6〕见《尔雅·释鸟》,文同。
〔7〕《说文》句末有“也”字。“云”,据金抄补,他本均脱。
〔8〕引《广雅·释鸟》,仅金抄如文,他本均有脱误。今本《广雅》句首还多两个鸭的别名。
〔9〕《御览》卷九一九“鹜”引《广志》末了多“晨凫,肥而耐寒,宜为臛”。明抄误《广志》为《广雅》,他本还脱去书名,仅金抄作“《广志》曰”不误,其他文字,各本亦多有脱误,也只有金抄全文无脱误。
【翻译】
《尔雅》说:“舒雁,就是鹅。”
《广雅》(?)说:“ (jiā)鹅,是野鹅。”
《说文》说:“ (lù) (lóu),是野鹅。”
晋沈充《鹅赋·序》说:“当时绿眼黄嘴的,家家都有。太康中,得到灰白色的大鹅,从嘴到脚,有四尺九寸长,身体丰满,颜色美丽,鸣叫的声音惊人。”
《尔雅》说:“舒凫(fú),是鹜(wù)。”
《说文》说:“鹜,是舒凫。”
《广雅》说:“ (lóng)、凫、鹜,都是鸭。”
《广志》说:“野鸭,雄的头红色,脚有距。鹜可以生一百个卵,有时一天生两个;有一种露华鹜,在秋冬产卵: 都出在蜀地。”
鹅、鸭,并一岁再伏者为种 〔1〕 。一伏者得子少;三伏者,冬寒,雏亦多死也 〔2〕 。
大率鹅,三雌一雄;鸭,五雌一雄。鹅初辈生子十余,鸭生数十;后辈皆渐少矣。 常足五谷饲之,生子多;不足者,生子少。
欲于厂屋之下作窠, 以防猪、犬、狐狸惊恐之害。 多着细草于窠中,令暖。先刻白木为卵形,窠别着一枚以诳之。 不尔,不肯入窠,喜东西浪生;若独着一窠,后有争窠之患。 生时寻即收取,别着一暖处,以柔细草覆藉之。 停置窠中,冻即雏死。
伏时,大鹅一十子,大鸭二十子;小者减之。 多则不周。 数起者,不任为种。 数起则冻冷也。 其贪伏不起者,须五六日一与食起之,令洗浴。 久不起者,饥羸身冷,虽伏无热。
鹅、鸭皆一月雏出 〔3〕 。量雏欲出之时,四五日内,不用闻打鼓、纺车、大叫、猪、犬及舂声;又不用器淋灰,不用见新产妇。 触忌者,雏多厌杀 〔4〕 ,不能自出;假令出,亦寻死也。
雏既出,别作笼笼之。先以粳米为粥糜,一顿饱食之,名曰“填嗉” 〔5〕 。不尔,喜轩虚羌(丘尚切)量而死 〔6〕 。 然后以粟饭,切苦菜、芜菁英为食。以清水与之;浊则易。 不易,泥塞鼻则死。 入水中,不用停久,寻宜驱出。 此既水禽,不得水则死;脐未合 〔7〕 ,久在水中,冷彻亦死。 于笼中高处,敷细草,令寝处其上。 雏小,脐未合,不欲冷也。 十五日后,乃出笼。 早放者,非直乏力致困,又有寒冷,兼乌鸱灾也。
鹅唯食五谷、稗子及草、菜,不食生虫。 《葛洪方》曰:“居‘射工’之地 〔8〕 ,当养鹅,鹅见此物能食之,故鹅辟此物也。” 鸭,靡不食矣。水稗实成时,尤是所便,噉此足得肥充。
供厨者,子鹅百日以外,子鸭六七十日,佳。过此肉硬。
大率鹅鸭六年以上,老,不复生、伏矣,宜去之。少者,初生,伏又未能工。唯数年之中佳耳。
《风土记》曰:“鸭,春季雏,到夏五月则任啖,故俗五六月则烹食之。” 〔9〕
作杬子法: 纯取雌鸭,无令杂雄,足其粟豆,常令肥饱,一鸭便生百卵。 俗所谓“谷生”者。此卵既非阴阳合生,虽伏亦不成雏,宜以供膳,幸无麛卵之咎也。
取杬木皮 〔10〕 ,《尔雅》曰 〔11〕 :“杬,鱼毒。”郭璞注曰:“杬,大木,子似栗,生南方,皮厚汁赤,中藏卵、果。”无杬皮者,虎杖根、牛李根 〔12〕 ,并任用。《尔雅》云 〔13〕 :“蒤,虎杖。”郭璞注云:“似红草,粗大,有细节,可以染赤。” 净洗细茎 〔14〕 ,剉,煮取汁。率二斗,及热下盐一升和之。汁极冷,内瓮中, 汁热,卵则致败,不堪久停。 浸鸭子。一月任食。煮而食之,酒、食俱用。咸彻则卵浮。 吴中多作者,至十数斛。久停弥善,亦得经夏也。
【注释】
〔1〕再伏者: 应指第二次孵化的小雏,非指一年两抱的母禽。第二次孵化在春夏间,天气转暖,青草已生,而且白昼放养时间长,苗鹅、苗鸭长得好,发育快,最适宜于留作种用。
〔2〕一伏: 指第一次孵化,是冷天下的蛋,天越冷,受精率越低,因而孵化率也低,而孵出的小雏也弱。 得子少: 子指受精卵。 三伏: 指第三次孵化,在冷天,所以成活率低,活着的也差。古时的鸭会孵卵,后世经过长期的人工炕育,其就巢性退化。
〔3〕孵化期,鹅28—33天,鸭26—28天,大约说来是一个月。
〔4〕厌(yā): 即厌胜,古代的一种巫术。
〔5〕填嗉: 嗉指嗉囊。苗鹅、苗鸭生长特别快,而消化器官发育不完全,功能不完善,填嗉是将粳米充分软化成糊状,使顺利进入嗉囊,易于消化吸收,并有刺激和促进消化器官发育的作用。
〔6〕“喜轩虚”,元刻《辑要》引作“噎辄虚”,殿本《辑要》根本无此注。按:“喜”亦通,“噎”更好,谓被干硬食物阻噎,但“辄”下应补“轩”字。“轩”谓高举,这里指昂头直颈;“虚”谓腹中虚空,即饥饿;“羌量”同“唴哴”,指喘气嘶叫。全句是“噎,辄轩虚羌量而死”,意思是说小鹅被干硬食物阻噎,而消化器官尚未完全发育,噎物无力消化,终致饥饿而痛苦地昂头直颈、喘气嘶叫而死。“喜”亦通,仍其旧。“丘尚切”,各本作“立向切”或“立句切”,或空白一格,或三字拼合成一字,均误。按: 《方言》卷一:“自关而西秦晋之间,凡大人小儿泣而不止,谓之唴,哭极音绝,亦谓之唴;平原谓啼极无声,谓之唴哴。”郭璞注唴,“丘尚反”。“羌”、“唴”同字,“羌量”即“唴哴”。《要术》“立向切”应是“丘尚切”形似之误,因据改。
〔7〕脐未合: 脐没有合拢。苗鹅腹部中心偏后有一脐眼,若干日就愈合不见,俗称“收皲”。
〔8〕射工: 古时传说的毒虫名,又叫“蜮”、“水弩”。据说能以口气或含沙射人身或人影,射中生疮或发病,可致死。成语“含沙射影”,即指此物。参见《博物志》卷二、陆德明《经典释文》等。
〔9〕《玉烛宝典》卷五引《风土记》作:“ ,春孚雏,到夏至月,皆任啖也。”全文参见卷九《糉 法》注释。“ ”即“鸭”字,“孚”同“孵”。《要术》的“季”,虽亦可通,应以作“孚”为正,疑形似而讹。
〔10〕杬(yuán)木: 应是山毛榉科栎属(Quercus)的植物。但《尔雅》的“杬”和郭璞注的“杬,大木”是不相干的两种植物。启愉按: 杬,也写作“芫”,是瑞香科的芫花(Daphne genkwa),落叶灌木,有毒,可毒鱼,故又名“鱼毒”或“毒鱼”,即《尔雅》所指者,现在南北各地都有。但郭璞注的杬木是另一种,《文选·吴都赋》中有“杬”,刘逵注引《异物志》称:“杬,大树也。其皮厚,味近苦涩,剥干之,正赤,煎讫以藏众果,使不烂败,以增其味。豫章有之。”这种正是郭璞注的生在南方的杬木。所以颜师古注《急就篇》卷四“芫花”说:“郭景纯(即郭璞) ……误耳。其生南方用藏卵、果者,自别一杬木 ……非〔《尔雅》〕鱼毒之杬也。”有毒的芫花,岂能渍藏禽蛋和果子?但郭璞误注的杬木,却正是《要术》所用的杬木,但绝不是“鱼毒”的“杬”。
〔11〕见《尔雅·释木》,正注文并同《要术》。但郭璞以“杬木”注“鱼毒”是错的。下文“并任用”,仅金抄如文,他本均误作“并作用”。
〔12〕虎杖: 蓼科的虎杖(Polygonum cuspidatum),高大粗壮的多年生草本,茎中空,节有膜质鞘状托叶,但无刺。南宋陆游(1125—1210)《老学庵笔记》卷五:“《齐民要术》有咸杬子法 ……今吴人用虎杖根渍之,亦古遗法。” 牛李:即鼠李科的鼠李(Rhamnus davurica),落叶灌木或小乔木。树皮和果实可制黄色染料。
〔13〕见《尔雅·释草》,文同。郭璞注的“节”,仅金抄如字,他本均作“刺”,今本郭注亦作“刺”。但虎杖无刺,疑“节”之误。
〔14〕各本都有“茎”字,但上文既说“杬木皮”、“杬皮”,应是衍文,应作“净洗,细剉”。
【翻译】
鹅和鸭,都用一年里第二次卵化的小雏作种。 第一次孵化的小雏虚弱;第三次孵化的冬天寒冷,小雏大多会死去。
大致的比例是: 鹅,三只雌一只雄;鸭,五只雌一只雄。鹅,第一批生十几个蛋;鸭,第一批生几十个蛋;以后各批生的,都渐渐少了。 常常喂给充足的五谷,生蛋就多;不充足的,生蛋就少。
要在厂屋下面作些窠, 避开猪、狗、狐狸的惊扰侵害。 窠里面多放些细草,让它保暖。预先用白色的木料刻成蛋的形状,每窠里面放一个,来诓它们入窠。 不然,不肯入窠,往往东一个西一个地乱生;如果只放在一个窠里,以后又有争窠的麻烦。 蛋生下来随即取出来,另外放在暖和的地方,用柔软的细草上面盖着,下面垫着。 如果留在窠里,蛋受冻了,小雏也就死了出不来了。
孵蛋的数目,大鹅十个蛋,大鸭二十个蛋;鹅鸭体型小的,减少些。 多了抱热不能周遍。 常常起来的,不能作母禽。 常常起来,蛋就冻冷了。 贪孵不起来的,须要五六天喂吃一次,诱它起来,让它洗浴。 久久不起身的,饿了瘦了,身体是冷的,就是孵着也不热。
孵化时间,鹅、鸭都是一个月孵出小雏。估计快要出小雏的四五天之内,不要让它们听到打鼓声、纺车声、大喊大叫声、猪狗的叫声,以及舂捣的声音;也不可以用器皿淋灰汁,不可以让新产妇进来。 触犯这些禁忌的,小雏大多会被克死在壳中,不能出来;就是出来,不多天也会死去。
小雏孵出来,另外作笼子关着。先用粳米煮成稠粥,给它们饱吃一顿,称为“填嗉”。 不然的话,往往昂头直颈、喘气嘶叫而死。 然后再用粟饭,切细的苦菜和芜菁的嫩叶喂它们。要给它们清水喝;水浑浊了就换掉。 不换水,浑泥塞住鼻孔就会死。 游水不能长久,应该不久就赶上来。 鹅鸭既是水禽,不游水就会死;脐没有合拢,在水中太久,冷狠了,也会死。 在笼里高些的地方,铺上细草,让它们睡在上面。 雏儿小,脐没有合拢,不能让它们受冷。 十五天之后,才可以出笼。 早放出来,不但力气不足,容易疲困,又受了寒冷,还有乌鸦、老鹰的祸害。
鹅,只吃五谷、稗子和青草、青菜,不吃活虫。 《葛洪方》说:“住在有‘射工’的地方,应当养鹅,鹅见了射工就吃它,所以鹅能辟除射工。” 鸭,什么东西都吃。水稗成熟的时候,尤其有利,吃水稗,可以使鹅鸭肥满充实。
上厨房供食的,仔鹅一百多天,仔鸭六七十天,都好。过了这时候,肉便老了。
大致说,鹅鸭六年以上便老,不再生蛋,也不再孵雏了,应该去掉。少的,刚生下不久,又不善于伏巢,所以只有中间的几年好的。
《风土记》说:“鸭,春季〔孵出〕的小雏,到夏天五月份时就可以吃,所以习俗上到五六月就烧鸭来吃。”
用杬木皮腌盐鸭蛋的方法: 〔先取得无“雄”鸭蛋,方法是:〕单纯养雌鸭,不让它和雄鸭相杂,饲给充足的粟豆,常常让它们吃饱长肥。这样,一只母鸭可以下一百来个蛋。 这蛋就是俗话所称无“雄”的蛋,既不是阴阳交配所生,就是孵也孵不出小雏,拿来吃很合适,所以就没有残害小生命的罪过。
拿杬木皮, 《尔雅》说:“杬,是鱼毒。”郭璞注解说:“杬,是大木,果实像栗子,生在南方。树皮厚,汁红色,可以渍藏禽蛋和果子。”没有杬木皮,用虎杖的根,牛李的根,也可以。《尔雅》说:“蒤( tú ),是虎杖。”郭璞注解说:“像红草,粗大,有密节,可以染红色。” 洗干净,切细,煮出浓汁。大致二斗汁,趁热和入一升盐。等到汁完全冷了,倒在瓮里, 如果用热汁,鸭蛋容易坏,不能久放。 就用来腌渍鸭蛋。一个月,可以吃。煮熟了吃,下酒过饭都可以。咸透了之后,卵会浮上来。 太湖地区作得多的,一家多到十几斛。腌得久了更好,也可以过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