蒜一,姜二,橘三,白梅四,熟栗黄五,粳米饭六,盐七,酢八。
齑臼欲重, 不则倾动起尘,蒜复跳出也。 底欲平宽而圆。 底尖捣不着,则蒜有粗成。 以檀木为齑杵臼。 檀木硬而不染汗 〔1〕 。 杵头大小,令与臼底相安可, 杵头着处广者,省手力,而齑易熟,蒜复不跳也。 杵长四尺。 入臼七八寸圆之;以上,八棱作。 平立,急舂之。 舂缓则荤臭。久则易人。舂齑宜久熟,不可仓卒。久坐疲倦,动则尘起;又辛气荤灼,挥汗或能洒污,是以须立舂之。
蒜: 净剥,掐去强根;不去则苦。尝经渡水者,蒜味甜美,剥即用;未尝渡水者,宜以鱼眼汤 银洽反 半许半生用 〔2〕 。朝歌大蒜,辛辣异常,宜分破去心 〔3〕 — 全心 〔4〕 — 用之,不然辣则失其食味也。
生姜: 削去皮,细切,以冷水和之,生布绞去苦汁。苦汁可以香鱼羹。无生姜,用干姜。五升齑,用生姜一两,干姜则减半两耳。
橘皮: 新者直用,陈者以汤洗去陈垢。无橘皮,可用草橘子;马芹子亦得用。五升齑,用一两。草橘、马芹,准此为度。姜、橘取其香气,不须多,多则味苦。
白梅: 作白梅法,在《梅杏》篇。 用时合核用。五升齑,用八枚足矣。
熟栗黄: 谚曰“金齑玉脍”,橘皮多则不美,故加栗黄,取其金色,又益味甜。五升齑,用十枚栗。用黄软者;硬黑者,即不中使用也。
秔米饭: 脍齑必须浓,故谚曰:“倍着齑。”蒜多则辣,故加饭,取其甜美耳。五升齑,用饭如鸡子许大。
先捣白梅、姜、橘皮为末,贮出之。次捣栗、饭使熟;以渐下生蒜, 蒜顿难熟,故宜以渐。生蒜难捣,故须先下。 舂令熟;次下 蒜。齑熟,下盐复舂,令沫起。然后下白梅、姜、橘末复舂,令相得。下醋解之。 白梅、姜、橘,不先捣则不熟;不贮出,则为蒜所杀,无复香气,是以临熟乃下之。醋必须好,恶则齑苦。大醋经年酽者,先以水调和,令得所,然后下之。慎勿着生水于中,令齑辣而苦。纯着大醋,不与水调,醋,复不得美也。
右件法,止为脍齑耳。余即薄作,不求浓。
脍鱼肉,里长一尺者第一好;大则皮厚骨硬 〔5〕 ,不任食,止可作鲊鱼耳。切脍人,虽讫亦不得洗手,洗手则脍湿 〔6〕 ;要待食罢,然后洗也。 洗手则脍湿,物有自然相厌,盖亦“烧穰杀瓠”之流,其理难彰矣。
【注释】
〔1〕“檀木”,各本误作“粳米”或“稉米”,仅《渐西》本作“檀木”,是。《渐西》本是根据湖湘本的眉上原刻校语“稉米作檀木”改正的。又,“不染汗”,院刻等同,金抄等作“不染汙”,其实都费解,疑应作“不染汁”,指不易沁入齑汁。
〔2〕 (zhá): 将食物放在沸水里煮下,捞出。
〔3〕去心: 去掉心。蒜瓣有什么心,不明。如果指瓣里面的芽叶,鲜瓣是分破不出来的,只有到瓣芽萌发时才能明显分辨出来。但作齑不可能都在这个时候作,究竟指什么,不明。
〔4〕“全心”,各本同。现在加破折号,可以理解,但古无破折例,应有脱文,黄麓森校勘认为“全”上脱“勿”字。
〔5〕骨: 北宋本如此,明抄等作“肉”。下篇鲤鱼鲊是:“肉长尺半以上,皮骨坚硬,不任为脍者,皆堪为鲊也。”正指此类,故从北宋本。
〔6〕脍湿: 脍变湿。湿指什么,也不明。是指鱼条在煮时受湿软化而断碎,还是味道变涩?如指后者,字应作“涩”。
【翻译】
〔八和是:〕 第一样大蒜,第二样生姜,第三样橘皮,第四样白梅,第五样熟栗子黄肉,第六样粳米饭,第七样盐,第八样醋。
舂齑(jī)的臼要重, 不重,臼会晃动惹起粉尘,而且舂不稳大蒜也容易跳出来。 臼底要宽平而圆。 底尖了捣不着,大蒜就会有粗块。 要用檀木作捣齑的杵和臼。 檀木坚硬,不容易沁入〔齑汁〕。 杵头的大小,要和臼底相贴合, 杵头捣着的面宽的,省手力,而且齑容易熟,大蒜也不会跳出来。 杵的长是四尺。 捣进臼中七八寸长的这一段,作成圆形;这段以上作成八棱形。 直立着急速地舂。 舂慢了会串出荤臭气。舂久了要换人。舂齑宜于舂得久而熟,不能图快草率从事。如果坐着舂,坐久了会疲倦,疲倦了就会动脚,会让尘土飞扬起来;加上辛气熏灼会冒汗,挥汗时可能洒脏了齑,所以必须站着舂。
大蒜: 剥干净,掐掉底上的老根瘢;不掐去味道会苦。如果是经过泡腌的,蒜味甜美,剥去皮直接就用;没有泡腌过的,须要在鱼眼沸汤里焯一下,焯半生半熟拿来用。朝歌大蒜,非常辛辣,该破开来去掉心—整个的心—后再用,不然的话,太辣,齑就失去美味了。
生姜: 削去皮,切细,用冷水调和,拿〔未经煮洗的〕生布包着,绞去苦汁。苦汁可以留着调和鱼羹作香料。没有生姜,可以用干姜。五升齑,用一两生姜;用干姜的话,半两就够了。
橘皮: 新鲜的直接用,陈的用热水洗去积陈的污垢。没有橘皮,可以用草橘子;马芹子也可以用。五升齑,用一两橘皮。草橘子、马芹子,比照这个分量不要超过。生姜和橘皮是用它的香气,不需要多,多了味道苦。
白梅: 作白梅的方法在卷四《种梅杏》篇中。 用时连核用。五升齑,用八个就够了。
熟栗子黄肉: 谚语说:“金色的齑,玉色的脍。”橘皮〔固然是黄色的〕,但多了味道不好,所以要加上栗子黄肉,是取它的金黄色,同时又增添了甜味。五升齑,用十颗栗子。要用黄色柔软的,硬而黑色的〔已经坏了〕,不合用。
粳米饭: 脍中用的齑必须浓而多,所以谚语说:“加倍地搁齑。”大蒜多了味道太辣,所以要加些饭进去,这样齑就甜美。五升齑,加进大约像鸡蛋大的一团饭。
先把白梅、生姜、橘皮捣成碎末,拿出来盛在另外的容器里。次后将栗子肉和饭捣熟;再渐渐地分次放下生蒜, 生蒜不是一下子可以捣熟的,所以该分几次渐渐放下。生蒜不容易捣熟,所以该先放下先捣。 将它捣熟;再次放入焯过的半熟大蒜再捣。齑捣熟了,下盐再舂,舂到起泡沫。然后又下白梅、生姜、橘皮碎末再舂,舂到调和均匀。再放进醋调味。 白梅、生姜、橘皮假如不先捣,就不会熟;如果不另外盛着而混在一起捣,原味会被大蒜克杀掉,再也没有香气,所以该在齑快熟的时候放下去。醋必须用好醋,用坏醋齑会发苦。几年陈酿着的大醋很酽酸的,要先用水调稀到合适,然后放下去。千万不要在齑里搁进生水,那齑就会变辣而且苦。纯粹放进大醋,不用水调稀,太酸,齑同样是不美的。
上面的方法,只是食脍用的齑的作法。其余食品的齑,可以作薄些,不要求浓厚。
作脍的鱼,去掉头尾后,鱼肉有一尺长的第一好;太大的皮厚骨硬,不好吃,只可以作鲊鱼。切脍的人,尽管切完了,也不许洗手,洗手会使脍变湿;要等脍吃完之后,才能洗手。 洗手会使脍变湿,各种事物有自然相克的现象,这也和“在家里烧黍穰会使地里的瓠死去”的情况相似,道理是难以说明的。
《食经》曰:“冬日橘蒜齑,夏日白梅蒜齑。肉脍不用梅。”
作芥子酱法 〔1〕 : 先曝芥子令干;湿则用不密也 〔2〕 。净淘沙,研令极熟。多作者,可碓捣,下绢筛,然后水和,更研之也。令悉着盆 〔3〕 ,合着扫帚上少时 〔4〕 ,杀其苦气—多停则令无复辛味矣,不停则太辛苦。抟作丸,大如李,或饼子,任在人意也。复曝干。然后盛以绢囊,沉之于美酱中,须则取食。
其为齑者,初杀讫,即下美酢解之。
《食经》作芥酱法:“熟捣芥子,细筛取屑,着瓯里,蟹眼汤洗之。澄去上清,后洗之 〔5〕 。如此三过,而去其苦。微火上搅之,少熇 〔6〕 ,覆瓯瓦上,以灰围瓯边。一宿即成。以薄酢解,厚薄任意。”
崔寔曰:“八月,收韭菁,作捣齑。”
【注释】
〔1〕“芥子酱法”是另一项目,虽在《食经》文后,仍是《要术》本文。
〔2〕“用不密”,不可解,当有脱误。或谓是“研不熟”之误,但下文有水淘后研及加水研,恐未必。或者是“用不佳”之误?存疑,待进一步查证。
〔3〕盆: 指研盆。按: 研磨工具的承研底件有钵形的,盆形的,盘形的,以及平板形的。这里的芥子糊并未倒在另外的盆子里,故此“盆”即指研盆。
〔4〕“扫帚”,此指炊事上用的刷洗用具,卷七《造神曲并酒》有“炊帚”,疑此应作“炊帚”。
〔5〕“后”,繁体字作“後”,应是“復”(复)字形似之误。
〔6〕熇(kǎo): 同“烤”,用火烘干。
【翻译】
《食经》说:“冬天用橘皮、大蒜作成的齑,夏天用白梅、大蒜作成的齑。肉脍的齑不加白梅。”
作芥子酱的方法: 先将芥子晒干;湿的用起来不好(?)。淘洗沙汰干净后,研到极细熟。作得多的,可以用碓捣,拿绢筛筛过,然后和水再研熟。让芥子末全贴在研盆底上,再倒覆在〔炊〕帚上,搁着过一会儿,让辛苦气味散发去一部分—搁得久了,辛味会完全丧失,如果不搁着过一会,又会太辣太苦。用手团成丸子,像李子的大小,或者作成小饼子,任随人的意愿。再拿来晒干。然后盛在绢袋子里,沉没在好酱里面。需要时,就拿出来吃。
如果要作成齑的,当刚刚散去一部分辛气之后,便加好醋调味。
《食经》作芥子酱的方法:“把芥子捣熟,用细筛子筛得粉末,放在小盂里,用快开的蟹眼汤洗一遍。澄清后,倒掉上面的清汁,〔再〕洗过。这样洗三遍,把苦味洗掉。再搁在缓火上搅着烧一烧,等到稍稍干燥的时候,把小盂连同芥子糊一并倒覆在瓦器上,小盂外周用灰围着〔,让它吸去渗出的水液〕。这样过一夜,就作成了。用淡醋调味,厚些稀些,随人喜欢。”
崔寔说:“八月,收韭菜薹,作捣齑。”